编者按：技术革命和内容创新相互促进，地缘政治与传播格局交织演绎，是当下全媒体时代的新特征。以人工智能为标志的技术创新深度嵌入策、采、编、发、融全流程，新闻摄影应抓住系统性创新的时代机遇，从多个维度加快构建影像传播中国话语与中国叙事体系。本期话题，我们邀请到新华社高级记者、BEVITOR伟德APP官网副会长王建华同志讲述全媒体时代新闻摄影的发展与思考。

　　所谓全媒体时代，是个老话题，也是个新话题。说是个老话题，是因为传统媒体受到互联网技术，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冲击、催化，不断进行演变、探索、创新，说来也有一二十年的时间。说是个新话题，是因为当下以人工智能等技术为标志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呼之欲出，传播技术和内容加速重构，围绕话语权争夺的国际舆论形势日趋激烈，技术革命和内容创新相互促进，地缘政治与传播格局交织演绎，是当下全媒体时代的新特征。对此，182岁的新闻摄影有必要重新思考自身的定位，寻找新的发展动能，承担历史和时代赋予的最新使命。

　　一、新时代新使命

　　新闻摄影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承担着不同的使命，摄影的实践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在战争年代，“摄影是革命斗争的武器”。晋察冀地区的摄影战士常常在战士冲锋前就冲出去，做好准备拍摄战斗画面。发表在《晋察冀画报》上的照片、为立功者组织的拍照活动，极大地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在组织的战争展览中，摄影作品甚至比战利品、木刻等更能激励人们的意志，让观看者“心里燃起一股热力”。

　　2024年7月26日，中国体育代表团旗手、乒乓球选手马龙在巴黎奥运会开幕式前挥舞国旗。2021年东京奥运会、2022年北京冬奥会、2024年巴黎奥运会，新华社连续组建国际摄影队进行报道，新华社摄影记者们用镜头传递了奥林匹克的无限魅力和激情，还成功地将中国文化和中国故事传播到世界各地。 新华社记者 曹灿 摄

　　现在虽然已是和平年代，但是国际舆论场依然笼罩着看不见的硝烟。中国新闻摄影以与生俱来的战斗精神，正在迎接全媒体时代新的挑战。

　　（一）国际意识形态激烈碰撞。互联网已成为国际舆论斗争的主战场，意识形态始终是舆论斗争的主要议题。西方围绕意识形态议题的对华舆论围攻，旨在通过凸显中西方意识形态差异，来构筑遏制中国的“西方围墙”及“世界栅栏”。新闻摄影作为全世界普遍接受的新闻报道形式，有责任充分发挥自身形象性、跨语言、跨文化的优势，在世界再意识形态化趋势下，应当对内强化主流意识形态的同时，对外要凸显全人类共同价值，以独特的人文视角广泛发声，放大音量，争取影像国际传播的主导权。

　　（二）技术引发传播方式迭代。技术创新正在深刻改变新闻的生产、传播和接收方式。人工智能（AI）和机器学习被引入新闻生产领域，缩短了新闻生产周期，提高了生产效率。社交媒体和自媒体平台不断采用新技术争夺流量。个性化推荐算法“模拟”用户喜好“定制”新闻，提高了新闻传播的针对性和有效性。新闻摄影无可选择地深陷在这些变化中。只有主动变革，不断创新，才能在新的传播环境中变得更加强大。

　　（三）媒体格局孕育变革机遇。主流媒体正加速与新兴媒体融合，通过建设全媒体传播体系，实现内容、渠道、平台、经营、管理的深度融合。不同的媒体平台之间通过跨设备、跨平台的无缝对接，实现内容的多渠道整合与分发。新技术的出现和普及激活新的受众群体和新的传播机遇。比如消费级无人机和运动相机近年来大量普及，聚合了一大批使用者和爱好者组成的受众群体，形成了新的影像垂直传播空间。

　　（四）受众形成新的接收习惯。受众获取信息的渠道更加多样化，不再局限于报纸、电视等传统媒体，基于互联网的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新闻客户端等多种渠道都提供了丰富的新闻和资讯。这种多渠道获取的方式使得信息更加丰富多样，也增加了受众的自主选择权。对于摄影来说，受众既喜欢阅读，也变得更加乐于分享，摄影的传播从单向变为双向，甚至多向。

　　全媒体时代的这些变化，深刻地影响着新闻摄影对于自身定位和使命的思考。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交织影响的时代大背景下，加强国家形象的视觉传播，探索有效的国家形象影像表达方式，向世界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和中华文化影响力，是今天中国新闻摄影的使命担当。

　　二、建设新闻摄影新质生产力

　　在巴黎奥运会上，新华社摄影报道团队共安装了30余处高点、水下等特殊点位的遥控相机和机器人相机，与法新、路透等其他IOPP国际通讯社使用情况相当。可以说，本届奥运会“机器人相机”技术的成熟度和使用率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机器人相机”是近年来新技术应用于新闻摄影的一个缩影。技术创新深度嵌入策、采、编、发、融全流程，新闻摄影正在迎来一次系统性创新的机遇。

　　2024年7月20日拍摄的三峡枢纽工程（无人机照片）。无人机照片受到全球受众的欢迎，为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独特视角。新华社记者 肖艺九 摄

　　（一）以无人机为代表的新质采集力

　　新闻摄影器材进入微单时代以后，在像素画质、自动对焦、连拍速度等一系列参数上突破单反相机的天花板，达到了新的高度。以索尼A9iii为例，其首次搭载的全域快门可实现120张/秒的连拍速度。现在的顶级微单相机搭载AI智能芯片，可实现高速对焦甚至人脸识别，同时兼备强大的视频拍摄功能。微单相机技术的普及和使用，对于新闻摄影的生产力和生产效率是一次“大飞跃”。

　　照相机迭代式发展，无人机更是近年来成为集摄影、飞控、人工智能等于一身的智能采集技术集大成者。年轻一代的摄影记者不会使用无人机是不可想象的。新华社在媒体中率先系统性地引入无人机技术，对摄影记者开展专业化、系统性培训，开设以《天空之眼瞰祖国》为代表的品牌栏目，形成“飞阅中国”系列产品，打造社交媒体账号矩阵。无人机技术已经成为新闻摄影融合发展先进生产力的代表。

　　此外，手机摄影、运动相机、穿越机、全景相机、卫星影像等使得影像采集手段更加丰富。如何综合运用“智能+影像”采集技术，创作出更多高质量内容，是摄影报道融合发展的关键之一。

　　（二）以大模型为代表的新质编辑力

　　丰富的采集产生了海量的传播素材，激烈的竞争迫使媒体对于素材的利用更有效率。人工智能大模型及多种AI工具可以高效协助新闻摄影选题策划、图片说明写作、图片检索、画面审核等生产环节，显著提升生产效率。

　　大模型技术不仅限于文本生成，还可以结合图像、音频、视频等多模态数据，生成更加丰富多样的媒体内容。新华社目前每周生产AIGC（含AI编辑真实素材和AI生成虚拟内容）视频报道产品200条左右。丰富的AI工具将帮助新闻摄影的内容制作形成新质编辑力，图片编辑部将迎来“强技术赋能”的时代。

　　（三）以元宇宙为代表的新质传播力

　　今天，我们想阅读新闻时，首先会想到打开手机。未来，新闻将在“元宇宙”中传播。元宇宙（Metaverse）是一个复杂且多维度的概念，它融合了虚拟现实、增强现实、区块链、人工智能、云计算等多种技术，旨在构建一个与现实世界既相互独立又紧密相连的虚拟空间。元宇宙不仅仅是一个单一的技术或平台，而是一个结合了多种技术，具备新型社会体系的数字生活空间。元宇宙作为新一代数字技术的集成载体，以其独特的沉浸式体验、广泛的互联互通与无限的创新潜力，逐渐成为塑造未来社会的重要力量。

　　苹果公司推出的MR（混合现实）头显Vison Pro为我们勾勒了人工智能（AI）加持下XR（扩展现实）的发展图景。艾瑞咨询发布《2024年中国虚拟现实（VR）行业研究报告》预估，2024年VR终端全球出货量将突破810万台。新华社摄影部于2018年创办的《全景视界》栏目，一直在进行VR/AR报道的探索。有学者指出，元宇宙将成为继互联网之后国际传播的新起点，这也体现了元宇宙与人的现实生活、活动以及存在的现实宇宙之间的双重呈现和相互影响。新技术就是新机遇。新闻摄影既要立足当下广泛布局移动互联网多平台传播，又要谋划未来瞄准以元宇宙为代表的技术方向捷足先登，不断打造新质传播力。

　　新闻摄影的新质生产力归根到底是要解决更多更优质影像的生产，以及如何让这些优质的新闻影像满足受众对传播的需求。我们既要着眼于局部的创新和突破，更要有全局意识和系统思维，按照“推进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的要求，从系统性上构建新闻摄影的新质生产力。

　　三、摄影记者的“标杆”作用

　　前不久，美联社记者拍摄的一张“特朗普遇刺”照片在网络上大火。这张照片让我们再次看到在全民摄影时代专业摄影记者的“标杆”作用。照片的拍摄者埃文·武齐是美联社驻华盛顿首席摄影师。他拍摄的2020年弗洛伊德之死引发骚乱的照片曾获普利策奖。此外，他还拍摄了大量富有表现力的时政摄影作品。照片获得广泛传播后，自媒体对照片的构图、曝光参数、人物关系等进行了详细的解剖，并且惊呼：大众摄影时代，专业摄影记者仍有必要存在。

　　2024年9月26日，在以色列北部塞费德，火箭弹被以色列防空系统拦截后留下烟轨。对全球热点新闻的摄影报道覆盖能力是世界性通讯社话语权的重要标志。 新华社记者 陈君清 摄

　　全媒体时代的到来，一度令摄影记者产生了职业困惑。过去，一个摄影记者只要拍好照片就足够了；现在，我们似乎做了很多很多，却还不够。这种困惑于个人，于机构，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在经历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后，摄影记者通过自身的融合发展，正在积极拓展新的发展空间。西方三大通讯社依然保持着能够覆盖全球的摄影记者队伍规模。路透社的官网显示，它在全球拥有约600名摄影师，分布在200多个地点。

　　摄影记者的专业性绝不是故步自封，而是体现在新时代背景下对影像语言的理解，在新技术背景下对先进影像技术的掌握。在全媒体时代，我们有必要对摄影记者的作用进行再认识。

　　摄影记者要做视觉信息的核心生产者。虽然现在是全民摄影时代，人人都可以拍，相机可以拍，无人机可以拍，手机也可以拍，但是训练有素、对新闻现场有着敏锐观察力和掌控力的顶尖新闻摄影师，仍是稀缺资源和“关键少数”。他们的成就往往决定着一个媒体对于重大新闻事件的话语权。历史学家不再把图像仅看作简单的插图，而是自成一体的历史文献。图像正在努力超越语言把自己推到前台。在全媒体时代，摄影记者要把自己看作是视觉文化的重要生产者和贡献者。

　　摄影记者要做视觉信息的传播者和互动者。全媒体时代，摄影记者要敢于从镜头后面走向镜头前面，要熟悉各种平台的传播特点和要求，将拍摄的内容以最适合的形式发布到相应的平台上，实现信息的最大化传播。摄影记者不应止步于单向的信息传递者，还需要通过社交媒体等平台与受众进行互动，了解受众的需求和反馈，不断调整自己的拍摄和传播策略。

　　摄影记者要做视觉内容的创新者。摄影记者要掌握多样化的视觉表达手段，不再局限于拍摄静态照片，还要掌握视频拍摄、剪辑、直播等多种技能。要不断学习和掌握新技术，如无人机航拍、VR/AR技术、AI图像处理等，运用新技术创新视觉表达手段。要培养深厚的文字功底，赋予图片更多深度信息。要不断拓展题材的边界，通过与其他领域合作，共同创作具有深度和广度的视觉内容。

　　摄影记者队伍的专业化建设应成为主流媒体融合发展和争夺影像话语权的关键力量。我们看到，一些媒体的“摄影部”通过融合发展，升级迭代，走出了新路，在主流媒体融合发展和影响力建设中担当重任。

　　“士者，国之重器。”虽然机器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大，但人依然是构成生产力最关键的要素。新闻摄影融合发展，需要教育、科技、人才建设内在一致，相互支撑，培养出更多更优秀的、可以与世界其他顶尖摄影师同台竞技的摄影记者。

　　四、加快构建影像传播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

　　巴黎奥运会上，新华社派出由80人组成的国际摄影队，对所有的金银铜牌选手和中国参赛选手实现全覆盖拍摄发稿，对开闭幕式、赛事首金、破纪录、中国代表团夺金等重要内容实现全网首发，共计播发中英文稿件6.7万张，其中英文稿件超35000张。中国选手夺冠瞬间、赛场内外友好交往，新华社摄影记者们用镜头记录下这些激动人心的时刻，传递了奥林匹克的无限魅力和激情，还成功地将中国文化和中国故事传播到世界各地。

　　巴黎奥运会摄影报道不仅是一次成功的赛事报道，也是一次成功的国际传播。在全媒体时代，新闻摄影应从多个维度构建影像传播中国话语与中国叙事体系。

　　《镜头连中外》栏目发挥国内、海外布局优势，以摄影师视角和影像为媒介展现中外经贸、社会、文化丰富的交流成果。

　　（一）增加中国视角的图片供给总量。西方通讯社通过每天海量的新闻图片传播，对于全球热点新闻依然掌握着最主要的话语权。无论全世界哪里发生新闻，来自通讯社的图片报道常常是现场新闻的第一落点。相对来说，无论是三大通讯社对中国的报道，还是中国新闻机构对于全球新闻图片的供给总量，都明显不足。中国摄影家协会主席李舸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应当向AIGC海量数据库中大量投喂中国文化资源，以更开放、包容、自信的精神面貌回馈英语世界。加大图片供给总量，特别是国际热点新闻的供给，是争夺国际媒体用户，吸引全球受众和流量，改变国际影像话语权结构的关键。

　　（二）争夺重大事件的影像定义权。图像越来越多地定义了我们的世界和我们的生活。决定性瞬间理论使新闻摄影在记录和传播重大历史事件方面有着不可替代的“影像定义”作用。它们以直观、生动的画面展示了历史的瞬间和人类的命运，激发了全球对重大问题的关注和思考。同时，这些作品也提醒我们珍惜和平、关注弱势群体、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性。近年来，俄乌冲突、美军撤离阿富汗、哈以冲突等热点地区新闻中，围绕影像传播主动权的竞争日趋激烈。传播力决定影响力，话语权决定主动权。如果我们不能在国际热点新闻中发出强音，就会在国际话语权中失声。谁能够捕捉到重大新闻事件的决定性瞬间，谁就掌握了影像定义权，就会在国际话语中争取到主动。

　　（三）建立融通中外的叙事体系。正确地认识、科学地融入全球传播生态，有效地发出中国声音，是新闻摄影全媒体时代发展的重要落脚点。2023年以来，新华社摄影部发挥影像跨语言优势，策划了一系列融通中外的国际传播重点栏目。比如《镜头连中外》栏目发挥新华社国内、海外布局优势，以摄影师视角和影像为媒介展现中外经贸、社会、文化丰富的交流成果。《一带一路故事绘》栏目聚焦“小而美”故事，通过组照小切口展现合作成果，具象化相关国家及民众的收获感、幸福感。系列化栏目引领内容建设，“以世界视角讲好中国故事、以中国视角讲好世界故事”的叙事体系正在形成。

　　新华社“一带一路故事绘”栏目稿件在《中国日报》整版刊用。

　　（四）打通直达受众的传播渠道。如何发挥图片优势，破局对外传播，一直是新华社摄影部思考的问题。早年，我们的图片以特稿的形式向海外供稿，由于独特的题材、优良的品质，也曾受到海外传统媒体的欢迎，但数量不大。移动互联网和全球社交媒体的兴起，给新闻摄影的全球传播带来了新的机遇。近年来，新华社摄影部打造@ChinaXinhuaNews和@FlyOverChina（飞阅中国）两个头部账号，建设社交媒体集群，总粉丝量已接近3000万。通讯社卫星线路供稿、互联网供稿和社交媒体矩阵组成“三驾马车”，推动摄影报道在全媒体时代传播端多渠道、立体式发展。

　　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正在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但我们在国际舆论场上还存在着信息流进流出的“逆差”、中国真实形象与西方主观印象的“反差”、软实力和硬实力的“落差”。要解决反差、落差，首先要解决信息传播的逆差，而这正是主流媒体在国际传播中担负内容建设的重要使命。按照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构建适应全媒体生产传播工作机制和评价体系，推进主流媒体系统性变革”和“构建更有效力的国际传播体系”的明确要求，新闻摄影必须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充分理解和把握全媒体时代国际意识形态激烈碰撞和媒体技术迅速迭代变革的时代特点，守正创新，深化改革，不断为自身创造新的发展空间，完成时代赋予的新使命。

　　（本文原载于《中国记者》，转载时适当修改）